小叔靠在他黑色的真皮办公椅上，笑眯眯地打量着我，“不错不错，咱家云云长大了，还真有职场人士的气质了。”

“小叔！”我望着他脸上的坏笑，他要不是我亲叔，我真要举报遇到不良上司了。

“行行，不逗你了。李嘉云同志，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。”小叔突然从椅背上弹起，端正地坐在桌前，“来，叫声李总听听。”

“……”

对于这个全新的称呼，我一下子还真开不了口。小叔家两个孩子都是男孩，所以他很稀罕我这个侄女，从小到大，吃穿玩乐对我有求必应。他对我的宠爱，丝毫不逊色于我的父母。

这也是我最初不愿来这家公司的原因，一是不想成为被人说三道四的关系户，二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领导是亲戚的关系。

我只见过他作为我小叔的一面，难以想象作为公司领导的他，会是什么模样。

“李……总……”我支支吾吾，半天才开口。

“诶！”小叔响亮地答应，“这可是你自己说的，以后在公司，我就是你的领导，我对每个人都是一视同仁，很严格的哦。”

听他这么说，我就放心了，他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。

“好的李总，那没别的事，我先回去工作了。”

“你们这批入职的总共有七个人，有凭真本事进来的，也有几个是实在推不掉的关系户，所以你不用觉得自己很特殊，也不要有心里压力，既然来了，就抓紧时间和机会学习。即便实习期过了没能转正，多少也是有些收获的。”临走前，小叔又叮嘱了我几句。

我抬头看着他严肃的表情，有了几分领导的威严，甚至让我在心里打了一个寒战。公司里，他不再是我亲切的小叔了。

哦，我也该改口，称呼他为李总。

“李总，您怎么就知道我转正不了呢？”我的胸口燃起不服输的斗志，从小到大，我都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，我始终相信那些大名人的话，只要肯努力，世上无难事。

后来才明白，有些事，有些人，不管你怎么努力，不管你如何耕耘，都不会有结果。

“哦？哈哈哈！小叔没有白疼你，有我年轻时的风范！”李总的脸上又露出欣慰的笑容，“作为领导，我确实希望你能认真工作。作为你的长辈，记住我的话，云云，不要小看这里的哪一个人，也不要轻易相信谁。职场里永远只有利益，没有情意，同事只能是同事。做好你分内的事，学好本领才是你到这里的目的。”

我点点头，退出李总的办公室。

我一边琢磨李总话里的意思，一边朝自己的工位走去。屁股刚落座，就见人事主管把另一个人带去了总经理办公室，之后重复一样的操作，里面出来一个人，人事主管就送去下一个人。

他们的胸前没挂着工作牌，都是和我一样的新员工。

我才知道，是我自作多情，不是小叔给我特殊关照，这只是领导对新员工的一个见面仪式。

我人生的第一段工作经历就此开始。

公司有很多个部门，从前期的市场调研到研发，从制作到推广，再到一件成品正式进入市场，都有相应的部门分工完成。我如愿分配到了策划部，主要为产品制作推广文案。

部门领导是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，杨静雅，脾气火爆得很，和她的名字一点也不沾边。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，批评下属的时候更是冷若冰霜。

部门里的人，见到她时都是战战兢兢。

我在大学期间虽然旁听过广告学专业的课程，也看过不少经典的案例，但真正工作起来，才知道理论和实际有很大的区别。我写的文案，做的策划，常常被部长三番五次地打回。

大多数时候她都冷着脸说我做得不好，却不告诉我到底是哪里不满意。我向别的同事请教，他们也总是在忙自己的事情，对我爱答不理。我只能自己去翻阅公司以往的资料，暗自琢磨，反复修改，常常加班到夜里。

我不明白，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，又或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人？

直到有一次，我去请杨部长看一份资料，刚进她办公室的门，她就急匆匆地要出去，让我在办公室等她。我把资料放到她桌上，翻到需要请她审核的地方，抬起头时，瞟见她电脑上大开着的聊天界面。

我不是故意偷看，只是一扫而过的时候看见了“新员工”几个字，便没能忍住心里的好奇。

“你手下的新员工怎么样？”

“我们总经理的关系户，非要安插到我的部门，没啥本事，还故作清高。”

“哦？什么情况？”

“关系户就做好关系户的事，公司也没指望他们真能创造价值。这姑娘偏要问东问西，假惺惺地装低调，搞得还真像一个普通实习生。”

“可能人家真是想来学本事呢？”

“学啥本事，她一个学金融的非要来掺和搞策划，有那教她的时间，我自己都干完了。”

对话因为部长的离开而到此结束，我垂下眼眸，望着桌上那份几经修改的方案，不觉攥紧了手里的签字笔。

受打击，失落，甚至有些委屈，我自以为是的努力，在别人眼里都是装模做样。

或许我真该像有的人那样，认清自己关系户的身份，什么也不要做，什么也不要问，维系好关系户身后的关系，稍微做点力所能及的事，等着拿工资就可以。

可我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来学本事的，为了能获得真正的工作经验，为了将来有能力脱离父母亲人的关照，为了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过自己想要的生活，我才来到的这里。